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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八章 取巧(1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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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屋山,“以其山形若王者之屋”(《禹贡》)而得名,素有“北国风光最胜处”的美誉。主峰天坛山号称“天下砥柱”,轩辕黄帝曾在此设坛祭天,千余年来香火不断,直到永乐皇帝把国都搬到北京,因为道路不便,就在京城的北郊建造了一座天坛,代替河南的天坛山,用来祭祀上天和祈求丰收。

唐开元十五年,乱伦皇帝李隆基命道士司马承桢在山上修建道观,亲书“寥阳宫”匾额,并令其妹玉真公主进山拜师学道,当时朝野震动,道风顿盛。“寥阳宫”后来改称“阳台万寿宫”,嘉靖皇帝钦赐诏书、匾额。

一直以来,阳台宫就是王屋山七十二道观的首领,如今风光无限,更加鹤立鸡群。

可是,王屋山最最出名的,不是被尊称为“道教第一洞天”和“天下第一仙山”,不是清凉甘甜的“不老泉”和一千六百多年寿命的“银杏王”,也不是孙思邈采药炼丹的“药王洞”,而是一个“愚公移山”的故事。

方学渐“啪”地合上书本,道:“根据我的猜测,那个老头子肯定捡到过一块金子,以为山上还有,便漫山遍野地开挖,结果被邻居看到……”

“金子,金子,就知道金子,金子在书里!”

“大小姐,那个愚公说不定是个盗墓的,有一次去挖坟……”

咚的一声,《金瓶梅词话》重重地敲在他的头上。大小姐的眼睛瞪得像两颗杏子,吐气开声道:“背书,书中不但有黄金屋,书中还有晚饭。”

为了晚饭,方大公子只得规规矩矩地低下头去,咬牙切齿地啃起书来。

车行向北,绕过王屋山和中条山,在沁水县城歇了一夜。第二天折而向西,尽管路上没有多少耽搁,赶到河津口的时候,天还是黑尽了。

找了家客栈住下,吃饭,背书,习刀,睡觉。整个晚上,除了方大公子的房间里时不时地传出某种让人听了面红心跳的声音,倒也太平无事。

晚上操劳,白天难免起得迟了些。方学渐穿着一件簇新的鼠皮袄子,喜气洋洋地踱出房门,正好看见闵总管和一个河工模样的半老头子在讨价还价,听出是渡船老板,打了个哈欠道:“闵总管,六两就六两,出门在外,该花的银子还是要花。”

船老板转过头来,酱色的脸上挤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。方学渐点了点头,笑道:“老板,你在河边等着,我们吃过早饭就过去。”

早饭是大饼、油条,还有一大碗面糊糊。这些东西对一个南方人来说,吃一次是新鲜,吃两次是凑合,吃三次就是受罪。方学渐从小吃惯残羹冷炙,觉得还好,龙红灵和闵总管就有些受不住了,少少吃上几口,就放下了筷子。

一行人赶到河津渡的时候,船老板早就伸长了脖子等在那里。

等马车下了船,方学渐一手捧着《四书集注》,一手拉着大小姐,小心翼翼地踏上跳板,还没走到船头,忽听后面有人喊道:“船家,船家,你稍等一等,我搭个便过河。”

方学渐转头望去,远远的黄河滩上,一条灰衣汉子正大步流星地赶来,身躯魁伟,一对大木桶在肩上晃晃悠悠的,不知装了什么宝贝。

给人方便,自己方便,这种顺水人情不做白不做。他正要挥手打个招呼,却听船舷边一个颤抖的声音道:“这位公子爷,你们快上来,我要起锚开船了。”

方学渐回头一看,正是那个老实巴交的船老大,两片嘴唇微微哆嗦,酱紫色的脸膛居然青里透白,一眨眼的工夫仿佛变了个人似的。

他怔了一下,心想:“这个灰衣汉子又不是长了三头六臂的妖怪,用不着吓成这样子吧?”走下跳板,牵着龙红灵的小手踱到甲板上,等着看好戏。

那大汉身高腿长,一步跨出足有七尺多远,河滩上扬起一道滚滚沙尘,势如奔马。

离得近了,这才看清他的面貌,紫膛脸孔豹子眼,一下巴的短髭根根见肉,长得确实比较凶相。方学渐扭头道:“好像有几斤力气。”

“一条野牛而已。”

船老大心急火燎地看着闵总管和老麻慢腾腾地上了船,大叫着招呼船工抽回跳板,拔起铁锚。听着沙沙的脚步声越来越响,他脸上的汗水也越流越多。

在四个船工的合力拉扯之下,第二块跳板很快翘了起来,开始一寸寸地往回缩。

船老大的面孔终于阴转多云,微笑着吁了口气,伸手去擦额头的汗水。

他的笑容还没有绽放完全,那块高高翘起的跳板突然落了下来,四个船工身子飞起,口中一叠声的惊呼,扑通、扑通,全掉进了河里。

船老大的目光从河面扬起的水花,一点点移到踏着跳板那头的一只粗黑大脚上,佝偻的身子猛地抖了一下,用力挤出一个看上去还算诚恳的笑容,颤声道:“宝…宝爷,您…您老…过河啊?”

灰衣汉子几步就上了船,伸出蒲扇般的右手,在船老大的肩头重重地拍了一下笑道:“算你好运,张老板,我特意省下三十斤上等精盐给你,稀缺着呢。”

船老大的身子原本就矮,被他这么一拍,登时又缩短三寸,苦着脸道:“宝爷,上个月不是刚卖给我……”

灰衣大汉卸下肩上的木桶,眼睛一瞪,道:“你这是在嫌我的盐不好?”

“没有,没有,宝爷的盐…最好没有了。”

灰衣汉子哈哈一笑,又是一个巴掌拍在他的肩上,道:“算你有眼光,所谓好货卖识家,张老板,也难为我给你留这三十斤盐了。怎么?你这样苦着脸,好像很不乐意似的,来,笑一个。”

船老大左膝一软,“扑通”跪倒在地,脸上的肌肉失禁似地扭曲跳动,好半晌才凑成一个内涵非常丰富的笑容。

方学渐实在看不下去了,高声道:“这位老兄,不如把你的三十斤盐卖给我吧。”

灰衣大汉霍地转过了身子,两道凶狠的目光在掠过龙红灵脸蛋的时候亮了一亮,丑陋的紫膛面孔突然红了起来,忸怩着粗大的嗓子,道:“你想买,也不是不可以……”

方学渐心中好笑,从怀里掏出一锭二十两重的元宝,用力一夹,留下两个深深的手指印,笑道:“既然肯卖,不知道这锭银子够不够?”手腕一甩,抛了过去。

灰衣大汉抓了个正着,脸上笑嘻嘻的,突然手臂一抖,手掌心像被黄蜂蛰了一口,忙不迭地松手,橐的一声,元宝掉落在地。

他看了看自己手掌,又望了一眼船板上的银子,弯腰捡了起来,口中骂道:“他妈的,青天白日头的,难道见了……”“鬼”字还没出口,突然见到元宝上的手指印,两颗眼球子登时突了出来,四肢僵硬,一副活见鬼的样子。

方学渐转头面对船老大,说道:“老板,这位大爷的盐我已经买下,该开船了。”

听到“大爷”两字,灰衣大汉的身子猛地抖了一下,走上两步,突然直挺挺地跪了下来,道:“师父,你收我做徒弟吧。”

方学渐吓了一跳,道:“你…你要拜我为师?”

灰衣大汉趴在地上磕了个头,道:“是的,师父。只要你肯收下我,什么苦我都能吃。”

方学渐笑眯眯地看着他,心道:“这个大块头不会是齐烈派来的杀手吧?”一想到他藏着袖箭、飞刀什么的,上面淬了“姹紫嫣红”的毒药,心底下不禁打了一个突。

这家伙看上去虽然粗鲁,一副流氓兼痞子的标准模样,但是人不可貌相,谁也保不准他是不是第二个老包,打着“扮猪吃老虎”的算盘。小心为妙,小心为妙啊。

由于汾河的汇入,这一段的黄河水面显得特别开阔,河津渡的位置就在两条河的交接处,顺水推舟,可以省下不少力气。

渡船拔锚起航,开始顺着滔滔浊浪漂流而下。

“你先起来吧,”方学渐瞟了一眼泛着银色浪花的河面,微微一笑,道,“你会不会游水?”

“会一点点。”灰衣汉子站起身来,也不拍去膝盖上的灰尘,肃手而立。

方学渐微笑着走上两步,抬了抬眼睛,突然脸露惊诧,指着他的背后叫道:“你看!”一等他转过头,抬腿就在他的肚子上踢了一脚。

灰衣汉子惊叫一声,一个后空翻,庞大的身子贴着船舷跌下水去。方学渐左右开弓,把两个木桶连着扁担踢了下去,切的一声,道:“想害我,没门!”

船速甚快,转眼便驶出四、五丈远。“咕”的一声,灰衣大汉钻出水来,喘着气喊道:“师父,你为什么踢我下来?”

“你不是说很能吃苦吗?要想拜师,游过河来找我吧。”

方学渐转身握住龙红灵的小手,碰了碰她的手臂,低声道:“你察觉没有,这头野牛看见你的时候,居然红了一下脸。”

“没察觉,”龙红灵的脸色有些发白,浅浅一笑,道,“你把他踢下河,不会因为这个吧?”

“靠,你瞧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?我这是为了伸张正义,除暴安良。”

上岸十里便是司马迁的故乡陕西韩城。老麻建议在城外歇一歇,然后一口气赶去洛河边的大荔,在那里住一晚,第二天就可以到西安了。

方学渐望了望面色苍白的龙红灵和闵总管,知道她们空腹乘舟,有些晕船,便点了点头。

上了马车,大小姐就软绵绵地躺在了他的怀里。方学渐心疼地抱紧了她的身子,用下巴轻轻抚摩她的鬓发,柔声道:“感觉好些了吗?闵总管不吃饭是为了减肥,你这么苗条婀娜,用得着这么拼命吗?”

龙红灵“噗嗤”一笑,红着脸道:“你以前不是嫌我肥吗?我减肥你又心疼啦?”

方学渐想起两人一起下天清山时,大小姐捉弄自己的情景,不禁怦然心动,“啧”地在她白玉般的额头上亲了一口,道:“你不舒服,我自然心疼得紧,宝贝灵儿,谁叫你是我的心头肉呢?”

车行向南,跑出三里多路,远远望见一个酒招子飘在路边,离得近了,看清是“辣不死”三字。车子停下,方学渐小心地扶了龙红灵出来,拣最近的桌子坐了。

小二颠颠地跑了出来。老麻拦住他道:“杀两尾鲜鲤鱼熬汤,其它尽管拣好的上。”

小二应了一声,道:“客官真是好口福,昨晚刚逮到一头大肥獐,红烧了给您上一盘?”

“上两盘,”方学渐抬起头来,笑道,“少放点辣椒,我们吃不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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